明朝的厂卫,作为一种特务政治,深受诟病。由于事涉太监,而宦官专权,又是传统王朝政治最黑暗的一页,所以,清承明制,厂卫制度,却没有被继承下来。而且,对于太监,清朝还做了专门的制度安排,将其权限只局限在宫内伺候人的位置上。
然而,皇帝信任宦官,甚至利用宦官机构做特务,原本就是皇权走向专制的内在需要。没有了宰相,皇帝把所有的权力都抓在自己手里,对群臣都不信任,不用太监怎么能行?
但是,问题是前朝的太监专权,弄得实在太不像话。大清的崛起,就跟这种宦官专权有着直接的关系,或者说,得益于这种政治的昏乱。作为旁观者和得利者,当然不能重蹈覆辙。可是,皇帝不信任群臣,高度揽权,还是需要一种特别的机制,把人都给看住。御史制度当然可以用一部分这样的功能,但是,御史跟朝野的官僚,都是一个来路,彼此有同乡,同年,姻亲,朋党等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合起伙来欺蒙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各地的驻防八旗,只能看住汉臣不叫叛乱,其他的事儿,就不大灵光了。派往江南地区的织造,固然可以起到密探的作用,但也只局限在江南一地。所以,不管怎样,还是得想出点别致的办法来,统统把这些狗官给盯牢了。
这个办法,是雍正皇帝想出来的。雍正这个皇帝本事不大,没有他爹那样好学的名声,也没有儿子会作诗,但抓权的能耐却十足。进一步集中权力的军机处,就是他发明的。原来的内阁,已经是皇帝的秘书班子了,但办公地点离皇帝太远,机密性和集权性都不够,于是,他在自己住的养心殿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弄了个小偏厦,成立了一个更加私密的秘书班底,为自己24小时服务。
权力集中到这个份上,皇帝对群臣,就更不放心了。他应对的办法,是实行密折制度。凡地朝野四品(包括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不经通政使司,直接跟他打小报告。原来上来的奏折,有宰相的时候,必须经过宰相,没有宰相了,也得经过通政使司,尽管皇帝可以留中不发,但有没有这个折子,大家都是知道的。然而,密折制度实行之后,谁打了小报告,说了什么,彼此都不知道。督抚同城的总督和巡抚之间,巡抚,总督和布政使,按察使,以及道台,甚至知府有没有打同僚、上司的小报告,只有皇帝一个人门清。密折不写还不行,皇帝要怪罪,折子上去了,皇帝还不辞辛苦地要亲笔批示,然后再传给递折子者本人。君臣之间,有时候密信往来,跟情人似的。现在网上传的雍正跟年羹尧之间那些肉麻的对话,其实就是密折往还的产物。
雍正皇帝最大的特点,就是揽权揽事儿不怕累。全国四品以上的官员,少说也有几百人,个个都上密折,每日有五六十份之多,他每份都批阅,还要写批语,比当下的中学语文老师工作负荷可是大多了。从早到晚,天不亮就起身,忙到天黑,如此辛苦,哪里是皇帝,分明是个苦役犯。这样一来,群臣个个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对皇帝动小心思了,大家彼此,还要特别的互相盯防,免得给对方抓了把柄。尤其是督抚同城的督抚二人,简直就是你死我活的敌人,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雍正皇帝倒是不用特务了,但他把群臣都变成了特务,监视你,汇报你的,就是你的同僚或者下属。
然而,这样一来,皇帝也太辛劳了,我怀疑,雍正皇帝,其实就是被累死的。就算玩权有乐趣,也架不住这样辛苦,脑子受得了,身子骨不行了。所以,他死了之后,皇帝对这个密折制度,考究得松了一点,而且越来越松,到了嘉庆皇帝时,除了个别人,地方官之间,已经基本恢复到你好我好的一团和气之中,因为大家很快就明白了,互相盯死了,反叛当然不可能,可其他的好事儿,也有了麻烦,大家都不方便。千里做官只为财,何必呢?互相不挡财路,才是为官的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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