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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高欢雀鲷正游过钻井平台尤利卡的一根横梁。这座平台已在太平洋中落成四十年，如今，海洋野生生物在平台设施表面形成坚硬的外壳，造就了充满生机的人工鱼礁。| 图源：JOE PLATKO
1984年，在距离南加利福尼亚海岸12.87公里的海域，一座高213米的钻井平台——尤利卡（Eureka）被立柱固定在太平洋深处。
四十年来，伴随着隆隆作响的原油开采，上百万的无脊椎动物开始在海面下的立柱聚居，自发形成了独特的生态系统。
很快，尤利卡出现了一副颇具反讽意味的矛盾画面：一座巨大的工业设施，却披上了海洋生物组成的鲜活外壳。
数不清的加州红宝石海葵排列在钻井平台工梁上，甲壳质生物则开怀大吃成群的贻贝。
此时，鸬鹚猛然俯冲穿破海面，数十头海狮也从水面的设施扑通入海、穿翔于浮游此间的鱼群之中。
“海洋生物充满了这里的每一片区域，”美国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海洋科学研究所的生物学家米尔顿·洛夫（Milton Love）说，“有时候鱼群太过密集，你甚至无法透过它们看到平台，那场面十分震撼、精妙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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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加利福尼亚海狮潜入水下观察潜水员。退潮期间，人们常常发现海狮常常在平台上休息。| 图源：JOE PLATKO
如此海洋热门景观只是加利福尼亚沿岸23座钻井平台及管道设施中的一处，尤利卡和其中的15座一样仍在运作。
这些平台建成于1967到1989年间，目前都即将结束服务。
随着产能下降，该如何处理不再经济的钻井平台便成了一个难题：石油公司应当拆除它们、让“人造鱼礁”随之消失，还是应该保留它们、让生态系统保持非天然的状态？
而让尤利卡钻井平台处境尤为矛盾的是，此处不仅有丰富的海洋生物，而且根据洛夫2014年发表于《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上的研究，这处平台栖息地甚至比一些天然鱼礁更富生机，它维持着一个蓬勃有力的生态体系，至今仍然一派繁荣。
“拆除这座平台可能同时会杀死成千上万的动物，它们在机缘巧合下没有选择岩石，而是聚居到了这块钢铁设施上，”洛夫说，“我想，这就是悲剧之所在。”
尤利卡如何供养海洋生物？
尤利卡钻井平台之所有会出现如此丰富的生物多样性，既与位置有关，也受益于不同寻常的设计。
和其他钻井平台不同，尤利卡复杂的形状为海洋生物提供了隐蔽居所，也提供了能让更多物种随持续的寒流前来此处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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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卡是一座离岸钻井平台，它从海底抽取石油，再通过管道将石油运送到加利福尼亚海岸上的炼油厂中。不久后，这座平台就将停止运作，而现在我们还不清楚平台下面的鱼礁将面临什么。|图源：MAURICIO HANDLER, NAT GEO IMAGE COLLECTION
大部分钻井平台采用垂直的圆柱形立柱，尤利卡则采用了一层又一层的扁平裙桩，从而在整个海洋水柱的不同深度复刻了海底的形态。
洛夫提到，尤利卡平台附近的鱼多于幼年期漂浮至此，它们寻找可以定居的坚固处所，于是在这座钻井平台上落了脚。
海面附近会产生大量的光合作用，这些年幼的鱼群于此吞食浮游生物；它们还能从立柱上找到生活在海葵中的甲壳类与节肢动物。
“尤利卡现如今是加利福尼亚沿岸最富生机的钻井平台，”与洛夫共同撰写论文的杰里米·克莱西（Jeremy Claisse）说，“它可以媲美全世界经过研究的任一海洋鱼类栖居地。”
随着鱼群年龄增长，它们倾向于缓慢下沉到平台更深处，这里光线渐暗，物种数量与种群大小成倍增加，深水珊瑚从立柱上伸展开来，就像树的枝杈，大群条纹石斑鱼构成了此处差不多90%的鱼类。
克莱西和洛夫提到，尽管许多天然构造——比如山形尖珊瑚礁——也如尤利卡一般养育着海洋生物，但它们的规模都无法与尤利卡相提并论。
“即便是那般构造，也没有出现像尤利卡一样的开放空间，”克莱西继续说，“这个地方真的很奇特，它是如此生机勃勃。”
退役困境
截至2055年，加利福尼亚23座离岸钻井平台中的大部分都将停止运作。石油公司在建设之初便承诺在设施到期后负责每一座钻井平台的拆除与关停工作。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平台中集聚了海洋生命，官员们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真的要拆除这些设施。
最近，加利福尼亚发生的几起石油泄漏事故（例如连接一座钻井平台的破损管道泄漏了94635升石油）导致众多环保群体对所有石油基础设施产生警惕，而不问它们是否在抽取石油。
加州现有23座油井中的8座已经停止产油，并且已经确定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就要完成拆除，因此留给各方磋商、达成协议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些人希望石油公司完全拆除平台，把当地海洋环境恢复到天然状态；另一些人则希望把钻井平台转变为受保护的人工鱼礁，他们表示拆除平台会毁掉此处丰饶的生态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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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加州，一大群太平洋竹荚鱼把钻井平台当作栖息地。如果没有这些设施，这里将是一片光秃秃的近岸海域。无论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造就的鱼礁，都只占海洋中不足1%的部分，然而这里却孕育着海洋1/4以上的野生动物。| 图源：JOE PLATKO
完整拆除整座平台是个成本高昂的复杂工程，包括在完全拆除整套结构前运用水泥封堵完成井口堵塞。
不过，一些项目选择只进行部分拆卸，即只拆除距海面26米深以内的油井构造，以防止对路过船体造成隐患。
余下更深的部分则被美国内务部“平台造礁”项目（U.S. Department of Interior’s Rigs-to-Reef program）指定保留为海洋生物庇护所，同时也可作为休闲潜水与钓鱼活动展开地。
但美国环境保护中心（Environmental Defense Center）总法律顾问琳达·克罗普（Linda Krop）说，将钻井平台弃置原地会在环境中留下毒素。
三十年前拆除的平台在海底留下了大量碎片堆积物，正是她现在担忧的问题。
“目前，砷和铅等有毒材料还没有泄漏到海洋环境中，但地震、地壳板块运动以及人为破坏（例如被渔具卡住）等因素都可能引起弃置材料毁坏和毒素泄漏。”她说。
克罗普还点出，面对什么才是真正对生态系统有益的问题，科学家们需要考虑许多因素，而不仅限于野生动物种群数量。
她担心这里充沛的鱼群会吸引休闲钓鱼产业聚集，继而减少鱼群数量，也就限制了钻井平台的环境效益。
克莱西提到，尽管最近一些在加利福尼亚油井开展的研究显示，平台附近的物种未呈现出较高的重金属含量，但工业构造附近的海洋环境往往含有有害成分。他补充说，要深入了解工业毒素还需要更多研究作为支撑。
生命与创新的火光仍在前行
“不是每一座钻井平台都适合改造为人工鱼礁，”海洋保护生物学家艾米丽·黑泽伍德（Emily Hazelwood）说。她是环境咨询公司“蓝色纬度”的联合创始人。
“要了解每个钻井平台的价值以及分布在那里的海洋生物，必须经过详尽的生物学调查。”
但她认为尤利卡是个很有潜力的候选者，因为那里的物种极为广泛，而且该平台还可能为濒危物种提供栖息地。
利用遥控水下机器人（ROV），黑泽伍德和公司联合创始人安博·斯帕克斯发现一种标志性的海星——多腕葵花海星正在此处繁衍生息。
现在，这种海星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the Conservation of Nature ，IUCN)）归为极危物种，登上了红色名录。2013年以来，已有90%的这种海星因海洋升温及酸化而生病死亡。
“由于多腕葵花海星大批死去，现在已经很难再找到它们了。”黑泽伍德说。
尤利卡的处置方案可能会为新的能源基建创造先例。克莱西说，业界正基于尤利卡的环境研究进行设计改造，以用于离岸风车等其他人造设施。
他补充：“没人想到这座油井平台会成为鱼类栖息地，但展望未来，我们应该思考的是：人类在海洋建设的一切工程都会迎来终结，而我们该如何认识它们、改造它们、把它们转变为生物栖息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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