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成百上千的球迷聚集在上海机场,目睹当时世界上最著名的球星之一抵达这座城市,并将这里作为他的家。那是巴西国脚胡尔克(Hulk,侯克),当时29岁的他正值生涯巅峰,以超过4600万英镑的身价签约当时由名帅斯文-戈兰·埃里克松(Sven-Goran Eriksson,艾力臣)带领的上海上港俱乐部(Shanghai SIPG),据报当时他的周薪达到32万英镑。
他走过机场到达大厅时,一束欢迎的鲜花被塞进他怀里,上港俱乐部的围巾被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其他一线球星也纷纷加盟,身价一个比一个高。
当时效力英超切尔西(Chelsea,车路士)的球星奥斯卡(Oscar)在六个月后加盟,转会费约为6000万英镑,薪酬据报为每周40万英镑。
曾分别助曼联和曼城夺得英超冠军的卡洛斯·特维斯(Carlos Teves,迪维斯)后来加盟中超的时候,据说还赚得更多。
巴黎圣日耳曼球星艾斯奎尔·拉维奇(Ezequiel Lavezzi,拿维斯)、利物浦相中的目标亚历克斯·特谢拉(Alex Teixeira,泰斯拿)和哥伦比亚前锋杰克逊·马丁内斯(Jackson Martinez,积逊·马天尼斯)也被天价转会费和巨额薪水吸引而来。
中国足球超级联赛的冒起伴随着着国家主席习近平希望打造一个足球大国的愿望。2011年,他宣布了让中国男子国家队获得世界杯参赛资格,并最终让中国主办世界杯的长远愿景。
随着中超联赛开始投入大量资金,习近平将中国变成足球超级大国的雄心开始显得非常真实。
“中国市场对全球所有足球队来说都是一个危险,不仅仅是切尔西,”在奥斯卡出走远东时,时任切尔西主教练安东尼奥·孔蒂(Antonio Conte,干地)曾这样说道。
前阿森纳主教练阿尔塞纳·温格(Arsene Wenger,云加)也说:“中国看起来有财力能够将整个欧洲联赛搬到中国去。”
然而,不到十年之后,事态却出现了翻转:泡沫破裂了,球员们纷纷离开。
积·施利(Jack Sealy,杰克·西利)并不算是当时的大牌球员。这名前女王公园巡游者(QPR,昆士柏流浪)队球员东尼·施利(Tony Sealy)的儿子在2015年12月加盟了中超的长春亚泰足球俱乐部。
当时28岁的施利此前效力于香港联赛。他被中超的那些大牌球星、更高水平的足球以及随之而来的高薪所吸引。
“我去的时候它还处在上升期,所以能够身临其境非常令人兴奋,”他接受BBC访问时说。
“人们之前可能听说过它,但没有人真的了解。于是当你对了解足球的人说起这个,他们就会说:‘哇噢,你要去中超联赛了。’”
“我对此一点也不后悔,那段经历很精彩。”
精彩,但也很奇怪。
“你必须要好像完全忘记他们是谁,”他说起一些他对阵的大牌球星时说道。
“我是向上走了一步,或者说是他们向下走了,不管你怎么看,你只能把他们视作平等,然后拼尽全力。但那确实是相当不真实的。”
“奥斯卡——我是看过他在切尔西踢球——当然我们也是通过玩FIFA认识所有这些球星。这相当不可思议。”
到了2019年,这个联赛已经变得如此之大,以至于皇家马德里的加雷斯·贝尔(Gareth Bale,巴尔) ——这个一度是世界上最高身价球员——也被传要加盟江苏苏宁,签订三年周薪100万英镑的合同。
不到两年之后,江苏苏宁却因财务状况糟糕而停止运营。他们甚至连球队的大巴都要拍卖套现。
中国足球的面貌为何竟以如此壮观的方式崩塌呢?
中国足协当时已经引入了相当于奢侈税的“调节费”,令高额转会费变得令人却步,此外还终止了所有赞助商对球队的冠名权,然后又在2020年12月宣布了球员的薪酬上限。
当时,中国足协曾表示,希望通过此举来遏制“金元足球”,并为中国国家队提供一种“保障”。
中国的体育管理部门对于国内职业足球联赛花费的担心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2017年,国家体育总局就宣称要限制花费,抑制“非理性投入”,指责俱乐部“烧钱”支付外援的“过高收入”。
“工资帽”确实起到了预期的效果。这一限制意味着外援球员的最高薪水只能达到每周5.2万英镑,远低于此前向大牌球星提供的合同。
一些球队也因为过度支出而积累下巨额债务,需要这样的牵制。
很多俱乐部的困境,也因为它们的房地产业金主不断增加的问题而加剧——好几个房地产巨头都在这段时期出现现金流的问题。
雪上加霜的是,新冠疫情在这时候到来了。
中国严苛的防疫措施导致赛程减少,而且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所举办的任何比赛都只能闭门进行。广播和赞助收入也相应大跌。
来自波黑的后卫球员萨米尔·梅米舍维奇(Samir Memisevic)从2020年2月起效力于河北FC俱乐部,但到他在这里的第二个赛季,他已经能察觉到背后的麻烦。
“第二个赛季,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对路,”他接受BBC访问时说道。
“几个月后,财务问题就出现了。然后他们和国内球员发生了大问题——他们多个月没有支付他们的薪水,而我当时已经确信,到那一年底,河北俱乐部肯定不会存在了。”
梅米舍维奇收到了北京国安俱乐部的租借邀请,他很快接受并加盟这支联赛当中的顶级俱乐部。
河北队在中超的繁荣时期签下了拉维奇以及曾为英超主力的哈维尔·马斯切拉诺(Javier Mascherano,马斯卓兰奴),还有热尔维尼奥(Gervinho,谢云奴)等。现在,它为了生存,甚至连青训梯队都解散了。
一些受雇员工已经多个月没有领到薪水而被迫休假,他们甚至主动请愿无偿工作。这支球队背后的所有者已经是一家负债累累的房地产公司,资金连常规设施账单都快付不起了。
只不过,一切还是徒然。今年年初,河北队还是解散了。
梅米舍维奇现在效力于迪拜胜利体育俱乐部( Al-Nasr,另译作迪拜纳沙)。他说:“我替河北队和发生在它身上的一切感到非常遗憾,因为他们曾是拥有很多大牌球员和资金的大牌球队之一。”
“现在它就这么消失了。”
“这真的很令人难过,但这是很多中国俱乐部都在面对的一种状况。我看到广州和武汉的球队也在消失。真的很让人难过。”
“我希望中国足球能够变好,因为他们投入了大量资金,但我不认为它会像之前一样了。”
对于广州城队的球迷约翰·哈塞特(John Hassett)来说,没有了他最爱的球队,中超联赛再也不会一样了。这家俱乐部过去曾被埃里克松以及前阿森纳和格拉斯哥流浪者队球星乔瓦尼·范·布龙克霍斯特 Giovanni van Bronckhorst,云邦贺斯)执教过。它也在今年3月宣告解散了。
每次主场比赛,哈塞特都很期待与其他球迷一起,为球队加油助威。
“对很多人来说,社交层面的意义和足球同样重要,”他向BBC表示。
“球场外有一家小店,所以比赛前后我们都会在那里喝酒。比赛之后,那里也是本地中国球迷团体的聚集地。那是一个相当好的地方。
“我们都很失落。在球队解散之后,我们为它举办了一个小仪式。我们与其他一些球迷会见面,然后在球场外喝了一些啤酒。那一次很开心。”
“问题之一在于,没有一家俱乐部给自己建立起营利的模式。”
“球票非常便宜。我们的全季通行证只要50或60英镑。一些学生团体买到的票甚至更便宜。大多数人都不会购买官方的球衣,他们会在球场外买3英镑的仿制品。”
“俱乐部的营收是中超联赛将会面临的最大问题。随着经济紧缩,钱从哪里来?”
去年年底,就在球场即将重新开放给球迷入场观赛之际,另一个问题被提出来了:钱都去哪里了?
一场腐败的丑闻,席卷了中国足球最高层。
曾效力过英超埃弗顿(Everton,爱华顿)的前中场球员和中国男足国家队前主教练李铁因“严重违法”而被调查。今年八月,他被控以受贿罪。
面临相似指控的还有中国足协前任主席陈戌源,而效力山东泰山队的韩国中场球员孙准浩也因为涉嫌受贿,自5月以来一直被羁押。
现在,联赛中只剩下少数几名外援球员。所有目前仍在中国国内效力的球员,无论是本土还是外援,都没有回应BBC的采访请求。
但是,尽管联赛面对各种问题,但是对国内足球的热情却仍然存在。
今年4月,北京国安队重新开放给球迷入场的首个主场比赛,门票开售5分钟内即售罄。
曾作为经纪人在中国为西甲联赛(La Liga)进行推广工作、并在亚洲商谈协议的阿尔伯托·多尔丹(Alberto Doldan)表示,目前沙特阿拉伯国内顶级球队大肆收购球员的做法,与巅峰时期的中超不无相似。
不过他坚称,中国足球联赛仍有未来,哪怕它与过去曾以为会实现的样子不一样。
“中国很多球队都因为财政问题而解散,”他向BBC表示。
“但是我认为,未来会变得更好,因为他们一直在培养年轻球员。我认为在接下来的五、六或七年里,我们会看见我一些水平更高的本土球员。”
“中国仍然是一个好地方。我认为未来的希望是在本土球员身上。”
现在,联赛中的外援减少了,不再有以往大牌球星高调空降的场面,焦点回到了培养更多本土球星上面,由他们来壮大本国联赛,并成为中国晋级世界杯决赛圈的希望。
毕竟,在男足世界杯,这个曾经希望成为足球强国的国家,仅晋级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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