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总理记者会这件事值得细讲,涉及到中共党国体制中对国务院和总理的特殊制度安排。
1954年中共建政后的第一部宪法到现行最新修正版,一直明确规定:“国务院,即中央人民政府”。
那么什么是中央人民政府?
众所周知,1949年10月1日天安门城楼开国大典
毛泽东原话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1949年9月29日制定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则规定:
“国家最高政权机关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闭会期间,中央人民政府为行使国家政权的最高机关。”
当时毛泽东的头衔是“中央人民政府主席”,而政务院只是中央人民政府下属执行机构,此外还有军事委员会、最高检、最高法,以及1952年成立的国家计委等其它机构。
换句话说,所谓“建国大业”,这个“国”当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而中央人民政府则是这个国最高权力所在,毛在开国大典首先点明。
而情况在1954年制订第一部宪法时出现变化。
49年后政府的概念延续自民国,如国民政府下辖行政立法司法监察考试五院,而民国政府概念,应来自美国,美国政府下分为立法行政司法三个分支。54年后政府的概念苏联化。
五四宪法明文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即中央人民政府,是最高国家权力机关的执行机关,是最高国家行政机关。”
两相比较:
1、中央人民政府被降了半格,从最高权力机关降为执行机关。
2、国务院则被升了半格,从中央人民政府的下属机构升为中央人民政府本身。
这一变化含义深刻、影响深远,但很少有人注意,党国也有意隐去不提。
五四宪法是在抗美援朝、毛泽东赢得苏联信任、中苏建立真正的亲密关系后,苏联指导制定的。
中央人民政府的地位变化,一方面体现苏联制国家政府为人民(的先锋队共产党)服务的制度特点,另一方面,尤为重要的,说明苏联对毛泽东还不完全信任,仍然试图用周恩来的国务院制约毛泽东,这是中国当时作为苏联附庸的制度体现。
周恩来的总理称为苏联认定的不为过。斯大林米高扬等都在中共建政前表过态:“你们很幸运,有现成的总理人选,那就是周。”
因此,从一开始,中国政治制度就出现党政双首长一定程度对立、国务院总理一定程度独立的特殊性。
这一点既不同于西方的总统制或内阁制,也不同于苏联自己,倒是和中国帝制时代君权相权在一定程度上互相制衡,有相通之处。 作为第一任总理,周恩来本人的特殊性,则赋予这一颇为扭曲的制度以顽强的生命力。
周一方面有崇高的个人资历、能力、魅力,但另一方面却又对毛泽东绝对臣服。
毛在中苏分裂后,曾经太多次想要换掉周恩来,但举凡刘少奇、林彪、陶铸、邓小平、纪登奎、张春桥、华国锋,都难以代替,只能对周恩来又信又批、又用又害,更深化了总理这一职位的独特形象。
毛时代后,华国锋曾短暂党政军一肩挑,但老干部很快政变复辟后,形成“集体领导”的默契,总书记和总理有各自不同的权力来源。
邓小平等元老在世时,胡耀邦赵紫阳、赵紫阳李鹏、江泽民李鹏,都远谈不上实质一二把手。
第二代去世后,这种格局一直也延续,江泽民朱镕基、胡锦涛温家宝、一直到习近平李克强。
李克强当总理的最后几年,大权已经逐渐被习近平不断收走,2018年机构改革,就有人开玩笑总结为:“裁撤国务院,并入中共中央,对外加挂国务院牌子。”
但李的权力毕竟不出于习,所以尽管已经是事实上的光杆司令,但倒驴不倒架,在和习近平同时出席公开场合时,李克强总喜欢表演独立性,挺胸抬头、背手阔步、谈笑风生,动不动自称“本届政府”,还经常来几句“金句”。
如今斯人已去。李强极少用“本届政府”这个词,仅有的几次使用,也多半是“本届政府的工作就是把中共中央的决策部署贯彻落实好”。
不伦不类的“某种程度上的双首长制”,乃至“国务院即中央人民政府”,可能也要完成历史使命。
“政府”在世界人民心目中,向来代表国家权力,毛主席开国大典也以“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宣告“国家建立”,就算与美国接轨,内阁本来就应该是元首的秘书(secretary),怎么可以私自套上“政府”这么高大上的词呢?
2018年版《国务院工作规则》,第一条是:“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产生的新一届中央人民政府,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组织法》,制定本规则。”
2023年版《国务院工作规则》,第一条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组织法》等有关法律法规,制定本规则。”
2023年版删掉了有关“中央人民政府”的相关表述。 如此看来,“国务院即中央人民政府”的概念,似乎已在淡化。
但毕竟70年历代宪法,包括文革时期宪法,一直都有这条明文规定,彻底改革,恐怕还需时日,但所谓总理,也就不要再出来叨叨了,有你说话的份吗?
总理的权力大小完全是三种情况。
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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